作者：朱 積
◇望 海
黑夜高懸
海已低到天邊了
水光被壓成一條縫
無數幽靈
在濕海地蠕動
夜空如廟堂
北風誦響蓬勃的經聲
一群懺悔的老僧
坐成礁石
而歲月已紛紛走失
什麼也收不攏
月亮帶走的部分
還在追逐雲彩
漁火點燃的部分
還在焊接浪花與寒雨
我等著自己
藏匿多年的星星
突然
提燈走出來
◇夏 雨
和那年一樣
半座天空的水
倒了下來
一切都躲避不及
風、葉子和泥路
母雞領著一群雞芻
慌慌忙忙擠進門縫
滿屋寂靜
一些臉掛滿雨聲
有人在窗下數簷滴
有人打傘在雨中遠去
有人被深深摁進雨聲里
一動不動
◇飛 雨
那夜
落進山裏的
落進水裏的
落到葉子上的
落到花芯里的
全都大聲喊好
叫好聲鋪天蓋地
撲進一窗燈光的
隱藏了形跡
疑似偷渡人間
那夜
一隻蟲子被驚嚇
突然尖叫
那夜
四野的蛙聲吶喊著
把一窗燈光團團圍住
那夜
有人打開一豆燈光
潛進唐朝的皇城
◇一 條 河
淺時，浮幾根青草
深時，浸下整座天空
有人看見幾朵雲影
有人望見一河星光
有人，撈起一輪明月
一位老僧摟起僧袍
赤腳站到河裏
感受河水的冷暖
◇我 的 身 上 穿 著 一 襲 夜 色
鼻頭伸進晨光時
額頭已升起黎明
晨光不斷打磨
黑夜凸出的光尖
越來越亮了
黑夜困在屋裏
作最後的撕咬
站在臺階的第二級
我不望剛露頭的旭日
我望著黑夜從門角閃出
遁入我拖在臺階上的身體裏
◇回 村 記
祖屋右邊
有二十畝水
租給白雲
有時養(yǎng)明月
有時養(yǎng)星星
二月回村
我去收租金
給我微風五剪
桃花半枝
青草八分
還準我
舀幾粒星星
放進桶里提回家
像久不見面的鄰居
那夜 隔著窗
蛙聲圍著我
聊到樹葉發(fā)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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